“尤娜公主別跑太快了。”

“那是身為下仆的你們太慢了。”女孩回頭沖著追著自己跑的侍女吐了吐舌，“不要追了，我要一個人去找蘇芳，身後才不需要什麽拖油瓶。”

“公主殿下真有活力。”又一個追了上來的侍女對自己的前輩感慨道，“自從被調到了公主身邊，我感覺自己把這輩子的運動量都用光了。”

作為前輩的侍女下意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這你就不懂了吧，公主平常可不是這樣的。但是，每次為了見到蘇芳大人，她就能變得活力滿滿，跑起來的速度簡直快要能趕超一部分侍衛大人。”

這是愛情激發出人類潛伏的潛力嗎？禦一路尾隨她，看著小姑娘跑過一個又一個的宮殿，然後成功地跌倒在某個宮殿拐角處。好吧，她看上去比過去的緋龍王還要像個笨蛋。

好痛……捂住臉剛要哭出來的尤娜打量了四周。嘛，蘇芳不在嗎？發現身邊沒有能安慰自己的人，女孩果斷得自己站了起來。

她變臉是真的快。這算什麽？幹打雷不下雨嗎？

（不多時）

“你是誰？我之前在宮殿裏沒有見過你。”尤娜謹慎地退後了幾步，“你不會是另有企圖偷偷溜進來的壞人吧？”

“你就是尤娜公主？”躺在草坪小憩的男孩站了起來，將她周身打量了一個遍，“跟老頭子說的完全不一樣，明明是個嬌氣的小孩子，一點都不可愛。”

“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？”

“我剛才看到你在哭鼻子。”

“我沒有。”

“為什麽不承認？”

“我本來就沒有。”尤娜在看到向自己走來的蘇芳時，這才得意洋洋道，“蘇芳會為我主持公道，把你這個壞人趕出宮殿的。”

“尤娜別怕，哈克不是壞人。”

“你認識他？”女孩狐疑道，“蘇芳你又背著我和別人交往了？”

總覺得她說的有哪裏不太對勁的蘇芳摸了摸鼻子，“他是孫·蒙獨爺爺的孫子蘇？哈克，以後也會成為尤娜的朋友的。”

“我才不要和愛哭鬼成為朋友。”

“我也不會和野蠻人成為朋友。”

話畢兩個人背對著彼此，並不再交談。不多時，尤娜顯然沒那麽多的耐煩心，徑直想把蘇芳獨占，“蘇芳也不要和他成為朋友好不好？”

“不行，哈克已經是我的朋友了。”

“誰答應做你的朋友啊。”一旁男孩小聲嘟囔著。但他又實在拿這種溫柔型的人沒辦法，不知道要如何拒絕。總覺得拒絕的話，會發生很麻煩的事情呢。

“對於蘇芳來說，他重要，還是我重要？”

“不能是一樣重要嗎？”蘇芳不解道。

大騙子。明明就先和我認識的，為什麽我要和別人是同樣的地位？

“我再也不要理蘇芳了。”

看著負氣而走的尤娜，蘇芳猶豫了片刻，還是站在原地，“那個，你沒事吧？”

“不去追生氣的小公主？”哈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，“你這個人是不是太好人了。只要說她比我重要，不就行了，何必惹她生氣。是怕我聽到以後會難過嗎？”

“孫·蒙獨爺爺讓我和你成為好朋友。”

“餵，你真是個聽話的乖小孩啊。”哈克忍不住笑了出來，“居然會這麽聽從那個老頭子的囑咐。”

“我看到過你和別的小孩打架，父親也和我說過你很強。”蘇芳一臉正色，“所以，我們成為朋友後，可以比試一場嗎？”

“我才沒那樣的閑工夫。”哈克漸漸走遠了，“實在要比的話，就約好下次來宮殿的時候吧。”

還真是別扭又溫柔的人。

（另一邊的尤娜）

“討厭死蘇芳了。再不來找我的話，就再也不要和他說話了。”

你能做得到嗎？禦不忍直視，心中不免有些惆悵。雖然是轉世，已經和他完全不一樣了呢。我從沒見過他會有這種氣呼呼的樣子，應該說他一貫的溫柔對待世人，比起是人或是龍，反而更像是人類幻想裏會悲天憫人的神靈。

“尤娜不想理我了？”

“蘇芳？”剛開心地快想往他身上撲的尤娜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在生氣，癟了癟嘴，“你不是更想和那家夥成為朋友嗎，幹嘛還來找我？”

“尤娜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你知道就好。很容易被哄好的女孩放下了自己內心深處小小的自尊和別扭，“我也不是那種不會通情達理的人。看在他是孫·蒙獨爺爺孫子的份上，我會和他成為朋友的。”

下意識摸了摸女孩的頭，蘇芳微笑道，“尤娜也是個好孩子呢。”

我才不是什麽好孩子。和他成為朋友的話，蘇芳也會更開心吧。

“哈克他被收養前是孤兒呢，沒有任何的親人，一直都是一個人在艱難地活著，是個很厲害的家夥啊。”

“孤兒？”女孩有些不太理解，“他沒有父親和母親嗎？”

蘇芳搖頭，“所以比起他，我們有家人和優越的生活，擁有的東西反而更多。”

“我會和他道歉的。”所以，你也不要難過了，蘇芳。女孩終於想了起來：蘇芳和自己不一樣，他也是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。一定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吧。

“尤娜…”

“蘇芳和他是不一樣的。你覺得難過的時候，我都會在這裏，而且由芳大人也會陪著蘇芳長大的。”女孩小聲地向他承諾，“我啊，不會讓蘇芳有覺得寂寞的時候。”

我現在看上去會很寂寞嗎？蘇芳頓了頓臉上的笑容。尤娜還真是……

“這算是約定嘛？”

“尤娜不會騙人。”

我感覺自己已經受到了欺騙。她真的是那個家夥的轉世？拿出輪回鏡看了半天，禦才總算是放心了。雖然沒有龍的形態了，確實還是那個熟悉的靈魂。

照這樣下去，她一定會比過去過得更幸福吧。兼愛世人怎麽看都會很累，比起這樣，偏愛自己喜歡的人倒也未嘗不好。

正午的陽光漸漸地耀眼了起來，還能依稀聽見蟬鳴的聲音。侍女們魚貫而出地為正在亭臺下歇涼的三人準備好了下午茶。

“父王最近都不陪我喝下午茶了呢。”

“伊爾陛下估計還在忙碌別的事情吧。畢竟是國王，應該有很多政事需要處理。”蘇芳笑著拿起碟子裏面放著的糕點，“啊，張嘴，是尤娜喜歡的桂花糕呢。”

啊嗚地咬了一口糕點的女孩很快鼓起了腮幫子，開心的吃起了糕點。

“你現在這樣子好像是青蛙。”哈克嫌棄地搖了搖頭。

努力咽下糕點的女孩氣沖沖地回了他一個白眼，“想惹我生氣就直說好了。”

“會噎到的。”溫馨地為她遞上茶水的自然是蘇芳，“真是的，吃東西時不要每次都急急躁躁的。”

反正你會比我更先註意到，而且我才不會犯噎到這種低級錯誤。

“蘇芳你不要太嬌慣她了。”

“欸？有嗎？”

哈克意味深長道，“這家夥現在在你面前，比在伊爾陛下面前，還要不成樣子。”

“你說誰不成樣子呢？”女孩向他投擲了一塊芙蓉糕。

“謝了。”慢條斯理吃起糕點的哈克。

真是討厭的家夥，每次都只會惹我生氣。我為什麽要答應成為這家夥的朋友啊。

慣得不成樣子也沒有關系，尤娜就會只看得到我了。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的蘇芳。奇怪啊，我究竟在想些什麽啊。

小孩子的嬉鬧，果然是有夠無趣的。要不幹脆去別的宮殿轉一轉，就像上次看到那個女人時一樣。嘛，還是算了，如果再次被別人聽到自己的聲音，我作為神靈的面子怕是徹底無了。

突然間想起來那個患有緋龍病的可憐女人，禦不知為何心裏“咯噔”跳了一下。我終究無法救到那個人，至少現在要保護好眼前的人，不要再因小失大了。“謝謝。”我討厭和我說句話的人，緋龍王如此，她也是如此。人類有時候真的有夠煩人的。我明明就什麽都沒有開始做，為什麽要和我說謝謝呢？

“尤娜公主，糕點太甜了。”

“你懂什麽啊。”女孩得意地昂起頭，正要說出自己如此做的用意，很快又垮下臉來，“哈克，又不是做給你吃的，你管它甜不甜啊。”

“蘇芳喜歡吃這麽甜的？”哈克聞言用胳膊肘碰發呆中的某人，“完全看不出來啊。”

“我嗎？很喜歡喲。”男孩笑得一臉的無害，“大概是遺傳的母親的喜好吧，我從小就挺喜歡吃甜食的。”

“我也喜歡……”

“騙人！尤娜公主明明就吃辣的，之前還故意在糕點裏面放……”被女孩瞪了一眼的哈克，總算放棄了繼續揭穿她的行為。

我又不是想說自己喜歡糕點，只是單純地喜歡蘇芳不行嗎？尤娜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，“我是瘋了下次才會準備哈克的份。”

那是在一個無聊到昏昏欲睡的午後，沒事可做的禦在宮殿裏晃來晃去時，不小心聽到誰在說話的聲音。

“緋龍王的轉世，怎麽會有人迷信那樣的存在，尤娜明明只是尤娜啊……”

【比起不接受緋龍王轉世什麽的，還是關註自身比較重要吧。】

“誰？誰在說話？”

居然能夠聽見我的聲音？難道……禦難得的正襟危坐了起來，認真註視起那個躺在床上神情哀傷的女人。

【原來如此。你快要死了呢。】

人類生死存亡之際，有資質的話，的確有機會窺探到附近神靈的聲音。

“請問您是傳說裏的神明嗎？”

【聽你的語氣，是有什麽想要向我請求的東西？可惜，我並不是為人類許願而存在的神明。】

詠陽用顫抖的手扶著床角，努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，“即便如此，您可以救救我的丈夫和孩子嗎？拜托了。”

【我很奇怪，你的生壽明明還有一段日子，為什麽要讓你自己變得這樣狼狽呢？即使是緋龍病，也不能現在就要了你的命才對。原來是利用自己體內緋龍王的血感知到了神明的力量嗎？難怪看著你的時候，會有種風中殘燭的感覺。】

“求您了，請救救我的丈夫和孩子吧。”那個最乖巧聽話，發生任何事都第一時間給予我安慰的孩子……我過去為什麽會害怕他呢？想到這裏，詠陽只覺自己心如刀割，痛苦地快要說不出話來。

【如果我說，我可以救你，但救不了你的丈夫和孩子。只是這樣也可以嗎？】

“是這樣的話，請務必將這個機會給予我的孩子吧。”在由芳大人出事的時候，我的心靈已經和他一起死去了。這一次，我知道的，哪怕死去，我還是會等待著他的。但是，蘇芳不一樣，他還那麽小，他該擁有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人生才是，不該牽涉到我們上一輩的仇恨裏面。

伊爾陛下還不是國王時，在知道神官對於未來的預言後，曾說過討厭蘇芳，哪怕他還是個孩子也一樣。那時蘇芳還小，並不太清楚為什麽，所以他曾問我，“母親大人，我很討厭嗎？尤娜她是不是也會討厭我呢？”他稚嫩又單純的問題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其實，我想要告訴他的：你是最聽話最懂事的孩子，沒有人會厭惡你的。可是，我沒辦法這樣說出口。盡管我還是做到了緊緊地抱住他，和他說不是這樣的。但他信或是不信，我什麽都不知道。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。他還那麽小，就一個人親自去查探自己父親死訊的緣由，我卻還在那時候恐懼於他冷靜的說話聲。

“父親大人說的是正確的，不能把這個國家交給神明。”

“蘇芳，等等，雖然我能懂你對伊爾陛下的憎恨之情，但是尤娜她……尤娜要怎麽辦？如果你將伊爾陛下斷罪的話，尤娜也沒辦法獨善其身的啊。你們不是非常要好嗎？”

“母親大人，伊爾陛下和尤娜的事是兩回事。如果將要想的事都放入同個盒子，即使花上一生也不會得出答案的。父親大人說過 ，如果不能迅速判斷並找出解決之法的話，國家就會毀滅。雖然我的確和尤娜很要好，但將那視為最重要的，我覺得不該那樣。我說過會代替父親的吧。不需要神明，我會自己好好看清，伊爾陛下到底是不是一個能夠成為國王的人。”

他冷靜和又淡定的說話方式無端端地叫人害怕起來了。我不記得自己有生下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孩子啊。仇恨真的能夠把一個年幼的孩子變成一個可怕又冷靜的覆仇者嗎？

……他明明知道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尤娜非常喜歡自己這件事，卻還是能夠按照自己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去。

“我已經無法看到那個孩子寂寞的樣子了。所以，神靈大人，求求你，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。蘇芳的人生不該是那樣的，一個人寂寞地坐上王座，身邊卻連一個真正能夠信賴、能夠讓他露出真實笑容的人都沒有。”

人類的母親真的非常厲害呢。比起自己壽命的延長和愛人和生命，她真的有在為自己過去沒有做到的事情而感到由衷的後悔。可是，她其實什麽都沒有錯啊，就連自己的生命也因為緋龍病而變得短暫……身邊的朋友、親人一個一個地因為緋龍病而死去，本來就是令人絕望的開局，又要面臨丈夫被人殺害的絕望，還有自己孩子一心想要覆仇的圖謀……她是個相當可憐的女人。禦不知道自己現在能為她做什麽。也許，除了保住蘇芳的生命，什麽都並不能令她開懷了。

【未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存在。你也可以自己去救他們的。】

“誠如大人所言，我已經活不長了。在此之前，我也有告訴過由芳大人他會出事的事情，可他和我說那只是夢而已。他根本沒有信我。命運哪怕是永恒不變的，我也願意為了自己兒子的生命，付出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。”

【哪怕你會比自己心愛的由芳大人更早地離世也沒關系嗎？你甚至不再能和自己的兒子說話，告訴他以後要去做什麽樣子的一個人。】

“比起那個，我更想要看著他露出真正的笑容。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真正想要什麽，每次看到尤娜時，他的笑容都是最棒的。”

……

“母親大人，我也可以擁有一個和尤娜一樣可愛的妹妹嗎？”

“你不是已經有尤娜了嗎？”

“不一樣。總覺得尤娜不會只是我的妹妹。”男孩苦惱地垂下頭，忽而露出燦爛的笑容，“因為我們以後肯定也會像父親和母親一樣結婚的。”

結婚嗎？現在的小孩子，真的是不得了的早熟呢。以前我和由芳大人也沒像他這樣啊，也不知道到底是和誰學的。

……

【能治愈緋龍病的只有身為緋龍王轉世的尤娜。你大可以放心，她是不可能放棄救蘇芳的。】

“謝謝。”

我明明什麽都沒有答應，也沒有承諾會救她的孩子，為什麽會感激我呢？禦實在不太懂她在想些什麽。

“過去我怨恨過自己身上流著的緋龍王血液，那讓大家的生命都變得如此短暫又可悲。可是，我第一次如此慶幸，原來傳聞中的神明是這樣的一群好人。”

【誰……誰是好人了？】真正的老好人是緋龍王，跟我可沒有一點點關系。

“這樣想來，緋龍王一定是個善良的神明，所以才能轉世成可愛的尤娜……”詠陽註視著虛空中的方向，仿佛看到了什麽，情不自禁地伸手向前想要試探。

笨蛋女人，你猜錯位置了。我根本就不在那裏啊。禦對她的愚蠢不予置否，偷偷地想要挪移到她觸摸的位置上。

“謝謝您。”然而女人的手很快就垂落了下來。

禦走了上來，為自己剛才的心軟感到奇怪起來。終究還是沒有碰到呢。那是一個無意中利用緋龍王血液看到過未來的女人。如果能夠活著的話，恐怕能夠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靈代言人吧。可惜，那對於她來說，不過是加速了自己的緋龍病，也加速了死亡的來臨。所以，那個叫蘇芳的小孩子，以後真的會變成一個拋棄一切的人嗎？尤娜知道的話，簡直不知道能哭成什麽樣子。罷了，感覺我又答應了誰麻煩的事情。明明只是和緋龍王說幫忙解決有關緋龍病的事情，怎麽現在還像是答應了她要保護好蘇芳。幸好自己選定的都是同一個人，不然才真是麻煩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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